未醒境

【叶皓】愿偿少年泪（二）

2.谈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荑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刘皓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地上，靠着刘荑然的腿。

刘荑然轻轻摸着刘皓的头发，说：“你长高了好多，可是却瘦了。” 刘皓没有说话。刘荑然轻叹一声，说：“阿皓，我看了比赛的视频，虽然我不懂，但是我看得出，你打得很不好，你被那个女孩子吓破胆了。” 刘皓猛地抬起头，愤怒地说：“她是故意要我出丑的！” 刘荑然并没有被惊到，反问：“她为什么要故意让你出丑？” 刘皓怒喊：“她想为叶秋报仇！不，说不准就是叶秋指使的，对，一定是。叶秋，你这个混账！” 刘皓的身体因愤怒而发颤。刘荑然轻轻拍着刘皓的背，安抚他的情绪，过了一会，她才问：“叶秋？我记得他是你最崇拜的人啊，你来打荣耀不就是因为他吗？我记得你说过，他是荣耀之神。” 刘皓愣了一下，摇头：“不是，我没有崇拜过他，他是我的拦路石，他怕我超过他，一直打压我，我恨他。” 刘皓的声音低沉下去。刘荑然轻轻叹息：“阿皓，我看了那些新闻和八卦，叶秋与叶修是同一个人，你真的做过那些事吧。” 刘荑然的话不是质疑，而是平静地肯定。“为什么呢？是什么让你那么恨他？” 刘皓再次愤怒：“我在队里的作用比他重要的多，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他从来没有肯定过我，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批评，说我做得不够好，说我不专心。他偏向苏沐澄，却又要装出一付大公无私的样子；他怕我盖过他的光芒，就处处打压我，却又要装出为我好，指点我的样子。而事实证明，没有他的指导，我反而做得更好，我进了全明星阵容，我转会去了呼啸当副队长，而如今这一切，又都要被他毁掉了。” 刘皓的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沾湿刘荑然的裤子。

         刘荑然依旧轻轻拍着刘皓，等他冷静下来，轻轻地问：“阿皓，你真的是这样看叶秋的吗？你觉得他真的会认为你能遮挡住他的光辉吗？” 刘皓握紧拳头，低头不语。刘荑然接着说：“我看了他与你的比赛，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啊，你与他的差距，就像是小孩子与成年人的差距。即使这样，你还认为他不如你吗，他会怕你超过他吗？” 刘皓想起那场单人对抗，那个场景其实他在训练营时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叶秋和他是在打指导赛，比起那时，实力的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好像更大了。

         刘荑然轻轻拍着刘皓的背，一只手温柔地梳着刘皓的头发，慢慢地说：“我记得当时问过你，为什么要去玩荣耀，如果只是喜欢玩游戏，那就在空闲时玩一下，不用非要去当职业选手。你回答说，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接近自己的偶像，想和他一样在荣耀的战场上争伐。正因为这一点，你选择了嘉世，去追寻叶秋的步伐，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刘皓只是哽咽抽泣，并没有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刘荑然轻声说：“阿皓，你后来有没有再问过自己，为什么玩荣耀？你追求的究竟是什么？”顿了顿，刘荑然轻声但坚定地问：“阿皓，当初你追逐的是叶秋这个人，还是他身上的光环？” 刘皓猛地怔住了，在荣耀这么久，他都没有仔细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玩荣耀？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我不是……”不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刘荑然轻笑出声：“阿皓，功利心并不是可耻的东西，我上学时，老师曾教过我们，功利是追求‘最大幸福’的动力。我们每个人都有功利心，并为之奋斗，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靠努力去获得，而不是靠走捷径。阿皓，在荣耀中让你觉得幸福的是什么？” 刘皓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刘荑然。刘荑然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微笑着问：“让你觉得开心的是你刷出一个个新纪录，还是获得胜利后别人对你的称赞与肯定？”刘皓眼神放空，仔细想了好久，说：“是后者。”刘荑然点头：“阿皓，你有没有想过，荣耀这个游戏对你意味着什么？” 刘皓喃喃反问：“意味着什么？”刘荑然悠然地说：“金钱？荣誉？别人的肯定？” 刘皓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刘荑然直视着刘皓的眼睛，说：“阿皓，你在意的并不是荣耀本身，你在意的是它能带给你的种种好处啊。” 刘皓尤如被五雷轰顶，他本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他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不是的，他觉得姑姑的话太刺耳了，是对他真心的否定，明明，明明最初，他只是向往着一个人的，义无返顾地追寻着那个人的步伐，或许姑姑说得对，他在意的不是荣耀这个游戏，但是最初的他在意的也绝不是荣耀带来的好处，他最初追寻的明明只是一个人，一个在他心中神一样的人，因为这个人他喜欢上了荣耀。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什么时候，他不再追逐那个人，而改成追逐名利？刘皓伏在刘荑然的腿上痛哭。

         刘荑然安抚着拍着刘皓的背，悲伤地说：“阿皓，对不起，我离开的太久了，当初，我应该狠下心来，不让你来玩荣耀，不答应你去嘉世的。我不该扔下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去实现所谓的自我价值。我应该让你继续安心读书，然后考个大学，毕业后找份安稳的工作，看着你成家立业。” 刘皓没有回应，只是在不停地哭泣。

         过了良久，刘皓渐渐安静下来，刘荑然才说：“阿皓，不管怎么样，目前荣耀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达成目标的工具，而你甚至不能好好地利用这个工具。我看了你所有的比赛，以我外行的角度看都觉得你打得很糟糕。技术上的事我不懂，但是你的心理素质却太脆弱了。你所有的输掉的比赛，最先崩溃的不是操作，而是心态。” 刘皓静静听着，心里却反驳，不是所有的，和叶修那场就没有，因为还没来得及就输了。

         刘荑然轻轻地说：“阿皓，也许你觉得你生活不幸，和同龄人相比遭遇了太多不开心的事，但是阿皓，你没有尝试过真正艰辛的生活，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贫穷，没有真正同逆境搏斗过。因为你小时候的遭遇，所以爸妈和我对你都是尽量的疼爱，尽力为你遮风挡雨，怕你受委屈，不舍和说你一句重话，可却反而害了你，你太脆弱了。” 刘皓无言以对，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在对阵时，无论是技术，还是心理状态都会被对方压制，尤其是遇到自己难以应付的人或场面，他的心态就会崩，然后所有的战术都化做虚无，最后操作也完全乱掉，输得一塌糊涂。

     刘荑然轻轻拍拍刘皓，说：“哭了这么久，心里好受些了吗？” 刘皓有些差愧，低低嗯了一声。刘荑然说：“阿皓，我这次回来只请了五天假，我打算带你一起回去，这个假期你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就和我回去做一次支教教师吧。” 刘皓抬起头，疑惑地问：“我还能当老师？” 刘荑然笑了笑，说：“嗯，山里的孩子还没见过电脑呢。这次有人捐了几台电脑，正好，你去教教他们用电脑。” 刘皓呆了一下，说：“还有没见过电脑的人？” 刘荑然的笑容淡了下去，说：“你和我回去就知道了，很多在你眼中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于山里的孩子是多么的不易与珍贵。”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些东西，准备回刘荑然任教的地方。刘皓的家在嘉世附近，当年为了方便他训练，刘荑然就把房子买在附近。刘荑然特意去嘉世的门外看了看，唏嘘叹息一阵，刘皓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面对嘉世。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兴欣，但刘荑然并没有关注战队的名子，完全没有想到打败刘皓的战队就与她近在咫尺，刘皓当然也不会主动说。回家的路上，刘荑然不让刘皓拎太沉的东西，要刘皓好好保护手，刘皓却让过了刘荑然，表示自己的手没有那么脆弱，平时也要搬东西，还要自己洗衣服整理内务什么的。两人争夺了一下，刘荑然就妥协了，只是亲昵地揉了一下刘皓的头。这时，他们正好在兴欣的门口，刘荑然无意识地抬起头，看着兴欣的牌子说：“我怎么感觉这个网吧规模越来越大了呢。” 刘皓含混的回应了一声，便催着刘荑然快点回家。

         陈果也是在这时看到了刘皓。她忙喊苏沐澄和唐柔：“快来，那不是刘皓吗？他怎么在这里？噫 ，他身边的女孩子是谁，不会是他女朋友吧？”苏沐澄还没反应，包荣兴和魏琛却当先扑了过来，然后看到了刘荑然的脸。包荣兴切了一声，说：“这女的明显比刘皓大吧？”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魏琛说：“倒是和老魏很相配呢。” 魏琛摸摸下巴，说：“八成是刘皓的亲属什么的吧。”看着窗外两人走远的背影，又接着说：“走啦，走啦 ，还有重要的事呢。”陈果耸耸肩，很快也把这事抛到脑后，现在大家都在为叶秋的退役而伤感，哪有心情理会刘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