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皓】愿偿少年泪（八）
4．游戏
刘皓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上午的阳光洒均匀地洒在客厅中，多日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空，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餐，叶修正从厨房里拿出碗筷摆好。刘皓彻底清醒过来，忙跳下沙发，跑过去，说：“叶，叶哥。”“哟，醒了？” 叶修看了一眼刘皓的脚，说：“把鞋穿上，洗漱吃饭。”
刘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脸色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白得鬼气森森，眼睛也消肿了不少，但是还有些发红。他机械地洗漱着， 想起昨天晚上，他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叶修了，他居然和叶修说了那么多私事，叶修没有打断他，一直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刘皓磨蹭了一会，最后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怀着慷慨就义的心情走了出来，来到饭桌前。
叶修没等他，已经吃了一半了，看他走过来来，挑了一下眉，说：“你得注意锻炼身体。”嗯？这是什么展开？刘皓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叶修接着说：“年纪轻轻就得便秘和痔疮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皓的脸腾一下又红了，他解释说：“不是，叶哥我……”话到一半又打住了，难道说我只是不知要如何面对你，这也太矫情了。叶修看着卡到一半说不下去的刘皓，做出一副行了，哥都懂的神情，说：“先吃饭吧。” 刘皓一腔五味杂陈的情绪就这样又被叶修给压了回去，乖乖地吃起饭来。饭后当然又是刘皓收拾碗筷，他实在不能想象叶修做家务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到有一天叶修也会系着围裙为家人做饭、洗碗时，他的心里升起一阵酸楚。
叶修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问：“一会有什么安排？” 刘皓想了想，说：“没有。”叶修问：“离恨剑的账号卡带回来了吗？”刘皓差点把碗摔了，叶修从后面看到他耳朵居然红了，有些无奈地说：“唉，你能不能别总想那么多，按规定暗无天日现在应该在呼啸经理的保险柜里。” 刘皓像泄了气的河豚，一边狠狠刷着碗，一边垂头丧气地回答：“带回来了，但还是25级。” 叶修想，哥知道，但是这事要是让刘皓知道，难免又会多想是不是自己在嘲讽他。“电脑里有荣耀吧？” 叶修问。刘皓回答：“有，只是没有升级。” 叶修点头，说：“一会升好级，我看看你现在的状态。” 刘皓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之前败给叶修，让他现在对和叶修PK有阴影，而且在叶修面前用离恨剑会让他想起他对叶修做过的那些不堪的事。叶修就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说：“只有一台电脑，哥又不能开号虐你，怕什么？”刘皓只能苦笑。
刘皓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又磨磨蹭蹭开机升级，只希望叶修能改变主意。但是叶修出乎意料地有耐心，刘皓咬着牙登陆游戏，不出意料的，离恨剑还是停在埋骨之地。叶修说：“去竞技场。”他选了一个和离恨剑差不多级别的房间，要刘皓去PK。刘皓进去发现，对方好死不死的居然是个战法。“操！”刘皓心里暗骂，叶修一定是故意的。离恨剑是狂剑士，和魔剑士差别还蛮大的，他又很长时间没有玩过，技术有些生疏，而对方居然技术不错，在普通玩家里也算是高玩了。刘皓左支右挡后居然输了，倒地那一刻 ，刘皓眼前一黑，他有些瑟缩地看了一眼观战的叶修，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皓，刘皓的脸从通红，变得苍白。叶修悠悠地问：“为什么会输？” 刘皓低声解释：“好久不玩狂剑士了，技能生疏了。”叶修呵了一声，说：“普攻和基本走位也都生疏了？技能连击时你居然自己位移？” 刘皓无言以对。叶修冷声说：“你的手在抖。” 刘皓像是被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叶修，手抖对职业选手意味着什么刘皓清楚得很。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可是他此时分不清是手在抖还是身子在抖。叶修看他吓坏的样子，反而放柔了声音：“行了，别看了，这是你最近酗酒的后遗症，只要不再碰酒精，很快就能恢复了。” 刘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真的？”叶修点头，说：“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人？”然后两个人的视线一起落在离恨剑上，刘皓沉默，叶修则有些心虚，他干笑两声，说：“电脑上有训练软件吧？”“有。” 叶修看了一下表，10点，说：“行，上午就做基础的指法训练吧，练到12点再休息。哥先去补个觉。” 刘皓本来还有点不愤，但是想到昨天叶修为了陪他几乎一夜没睡，心里则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于是乖乖地点头，表示会照做。
叶修对时间把握得一向精准，他醒来时12点刚过，卧室内还传来有节奏敲击键盘的声音。他翻身起来，随意整理一下，打算看看刘皓训练的成绩。刘皓仍在做着训练，叶修看了一会，皱起眉头，说：“别练了，休息吧。” 刘皓吓得哆嗦了一下，回头喊了一句：“叶哥，您醒了。” 叶修自顾自查看了一下训练纪录，很不理想，尤其是临近十二点时，要么手速不合格，要么准确率太低。叶修看了一眼刘皓，发现刘皓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估计也知道自己成绩不理想，等着叶修训他。叶修却淡淡说：“欲速则不达，你现在状态不好，不要强求成绩，主要是找找手感。” 刘皓没想到没挨训，反而被安慰了，不禁呆住了。叶修看着他歪着头，半张着嘴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不由乐了，这种傻瓜相刘副队可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
叶修低头看到刘皓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知道是训练过度造成的，不是什么大事，索性靠在桌子上，抓起刘皓的手帮他做起手操来。在队里队员之间经常互相帮忙，尤其是打比赛时，这样能最大程度上保持手部的灵活与力量。其实做两个小时训练手就抖成这样是不应该的，有时一场比赛下来就要超过两个小时，手上的技术可是获胜的重要保障之一。
叶修的手很漂亮，柔软却又富有力量，手指修长白暂，指甲修得整齐圆润，这是联盟最有价值的一双手。除了电脑风扇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外，室内一片安静，刘皓看着叶修的手，心中一片悲凉。这样的场景也曾发生过，那时他刚刚出道，经常因训练过度手颤抖甚至抽筋。叶修会一边批评他欲速则不达，一边帮他做手操。那时他只想超过苏沐橙，成为“双核”之一，但后来他发现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取代苏沐橙的位置。于是他开始怨恨，恨叶修不给他机会，无视他的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用叶修帮他做手操，因为他没有再因训练而手颤过。记得少年时姑姑给他讲过一句诗，可能是诗吧，说的是怀念死去的妻子，“当时只道是寻常”。此时此景才明白写这诗的人是多么绝望。如果当年他没有做出那些事情，如果当年他能一直跟在叶修的身边，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可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当时他做的事情，如果换在一个弱一点的人身上，那人很可能已经被他赶出电竞圈；而同样当第十赛季，旧嘉世的事情被翻出时，如果换成一个心胸狭窄一点人，不，不用心胸狭窄，就是普通人，说出当年的实情，他也会被赶出电竞圈。只是他遇到的是叶修，他还记得苏沐橙在接受采访，被问到旧嘉世的事情时，苏沐橙的回答是叶修离开只是因为理念不合，而刘皓还没有这个能耐赶走叶修。这个答案出乎刘皓的意料，而他也立刻明白，能让苏沐橙这样回答的，只有叶修。他欠叶修的难以还清。
一滴水落在叶修的手背上，还带着温度。叶修愣了一下，抬头看刘皓不知什么时候已满脸的泪水。“哥没把你怎么地呀，你成绩这么烂，哥都没训你，怎么又哭了。”叶修在心里暗暗吐槽。他从来没发现他这位前副队这么能哭，“你说你这么怂，怎么还能折腾出那么多幺蛾子？”这是叶修的第二个吐槽。叶修正在想应该说些什么时，刘皓已经哽咽地开口：“对不起，叶哥，对不起。” 叶修突然明白，刘皓在为他之前做的事道歉。他想起刘皓喝醉后说有话要和他说，难道就是要道歉？其实叶修真的没想过要和刘皓计较，否则刘皓现在早就滚出圈了，但是如果说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可能，被人背叛，尤其是被曾寄予厚望的人背叛，豁达如叶修也会觉得心痛。但是他没有在意太久，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的路要走，自然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停留。他之后没有特意留意过刘皓，甚至是刘皓仍不屈不挠地找他麻烦时，他也没有多少在意。第十赛季后，他退役，刘皓这个人算是正式退出了他的人生。只是在第十一赛季时，他看到了刘皓的改变，正在朝着他曾期望过的方向改变，心里倒是有点小惆怅，哥教导过的人里，怎么只有你长歪了呢？沐橙，邱非，还有后来的兴欣众人，哪个都正常的成长着，怎么只有你刘皓一心朝着作死的道路狂奔呢，拉都拉不回来。后来他听黄少文转述的喻文州对刘皓的分析，觉得还是有百分之五十说对了，信赖认可没看出来，倒是针对害怕是肯定的。
叶修叹了口气，抽出一张面巾纸，说：“行，哥知道了，早就不怪你了。这事本来也和你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我和陶轩之间的理念不合，正好你赶上了。”后面的话叶修没说，做了棋子，又当了炮灰。刘皓却拼命地摇头，抽泣着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鬼迷了心窍，走错了路。叶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啊，虽然当时的情形刘皓是夹在中间，但路毕竟不是别人逼他选的，就算他不与陶轩合作，陶轩也未见起会对他做什么；后来他也可以选择留在雷霆，摆正心态，辅助肖时钦，成为雷霆的副队，但是他觉得雷霆配不上自己，所以去了呼啸；而在呼啸他仍没有把精力放在游戏上，还是一如继往地钻营，疏于提升技术，最终导致第十赛季惨败，声名狼藉。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只要他收住心，多专注于游戏，就可以抓住，但他全部放弃了。
刘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说着对不起。叶修劝了几句，也就随他去了，有些事只有自己能走出来，别人是无能为力的。后来见他哭得实在可怜，就干脆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刘皓哭得没了力气，人也迷迷糊糊的，叶修一看，得，刚好一点的眼睛又肿了起来，本来还想着下午拉着他出去走走，现在肯定是见不得人了。
叶修估摸着刘皓哭得差不多了，就拽起刘皓把他扶到床上，拿了条湿毛巾回来给他擦了擦脸。刘皓嘟囔着：“叶哥，对不起。” 叶修叹息着，拍拍他的背说：“行，哥知道了，哥原谅你了。” 刘皓像是得到了安慰，渐渐平静下来睡着了。叶修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想：你比沐橙难带多了，真难为你姑姑，怎么把你养大的。
叶修也被折腾出一身汗，想了想，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回去拿些东西再过来。叶修回来时，刘皓还没有醒，估计连哭两天，人也是筋疲力尽了。叶修发现刘皓的眼睛愈发地肿了，连忙把从老板娘那搜刮来的可以冷敷的眼罩放冰箱里冰了一会给他戴上。刘皓也没什么反应。
晚饭时，刘皓被叶修叫醒，眼睛酸痛得厉害，勉强睁开一条缝，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容，因为两颗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睛显得有些傻。叶修觉得又可怜，又想笑，但他还是很有良心地把刘皓领到餐桌前，说：“吃完饭再睡吧，眼睛好好冰敷一下，这样子也做不了训练了。”
刘皓这时真心想再挖一条地缝钻进去。三天啊，三天，他在叶修面前连着丢了三天的人。他已经无法直视叶修了，当然，他现在谁也无法直视，眼睛痛得厉害，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晚饭是叶修打包的外卖，毕竟再让刘皓洗碗有点难为人不是。吃完饭叶修打发刘皓去洗漱，早点休息。刘皓磕磕碰碰了把自己洗干净，这身睡衣又不能穿了，再这样下去，就只剩给叶修准备的那一套了。刘皓出来时，叶修已经把垃圾都收拾好了，从冰箱里拿出眼罩，给刘皓戴上，说：“多敷几次，别消了肿之后和王杰希一样。” 刘皓无语，本来他没想这样道歉，他想找个时间，平静和叶修谈一谈，告诉他自己知道错了，知道他之前都是为了自己好，并且谢谢他的宽容。他想用自己最温和最平静的样子和叶修道歉，让叶修明白自己不是想求取他的怜悯和肯定，只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其他目的的道歉。可是下午的时候情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现在想想自己都唾弃那个样子，这下在叶修面前里子和面子都丢光了。
叶修发现自从刘皓道歉后，看到自己更怂了，让叶修想起蔫头耷脑的鹌鹑，他对刘皓的最后一点不爽也消失了。刘皓一方面觉得在叶修面前很丢脸，一方面又希望叶修能留下来。叶修在身边时，他会暂时忘了痛苦，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几天虽然他在叶修面前丢了很多次人，但是叶修对他的照顾也是实打实的，那本来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再让叶修留下来陪他，他实在说不出口。叶修却没有让他纠结太久，说：“你眼睛现在不方便，哥先帮你冷敷，一会等你睡了再走。”停了一下，说：“明天眼睛要是消肿了，就出去走走吧，不能总窝在家里。” 刘皓下意识地问：“去哪？”叶修想了想，说：“去超市吧，你家里除了白开水，什么都没有了。” 刘皓有点欣喜，明天还能看到叶修，可是马上又低沉下去，叶修可没说要陪他去。叶修给他换了几次冷敷，刘皓在患得患失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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